她不知道怎样着自己还走在斑马线上,她好像已经走了很久,似乎走了快要一个世纪了,竟然才走出了短短几十米,猛的把她拉出来的是汪启信,他一脸的焦急,冲进了人流之中时好像急得头顶上都快要冒出烟来了。

“怎么了?”顾慈一脸茫茫然的问着,她很少看见汪启信这么着急的样子,难道是晓歌昨天的事情出了什么特别的状况,所以现在要来找她做证人?可是她怎么有办法去站出来指证方正什么呢?他是带着她走出沼泽的人啊,顾慈从来不敢想有一天她会跟他站在对立面。

可是不是,竟然不是这样的事情,事情比她想像的要更可怕得多。

“小慈,你怎么了?昨天晚上打你的电话怎么都没能接,老人看护中心找到了我这里了,上次我也给医生留了个电话,告诉他说有急事可以找我,还好我留了,姥姥出事了,可能是血管崩断掉了,现在送进了医院急救了……”汪启信还是觉得有些欣慰的,他做事向来会细致些,顾慈只身带着姥姥出来,就她一个人了所以任何事情都只能找她,万一找不着她了呢?当时他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果然是没有错的,他给医生说了是顾慈的好朋友,万一打不上她的电话就可以打他的,果然昨天老人护理中心的医生就打了电话来,说脑血管崩了,进了医院了都打不上顾慈的电话。

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的奇怪,医生说顾慈从来不会有电话打了不接的时候,而且她几乎是天天都会打电话来护理中心来关心一下老人的情况的,就是昨天她任何消息都没有,因为情况非常的紧急,所以医生就说让他快一点找一下,怕老人撑不了多久了。

“姥姥?”顾慈怔怔的说了一句,前几天不是才见过的吗?怎么突然就病了,在医院里那就是很严重的,不然看护中心的医院都是可以解决的,心一下子被砸成了几块似的,痛得血淋淋的,眼睛都开始冒着金星花了起来。

汪启信看着顾慈好像 软软的就快要倒下来了,赶紧挽住了就往他的汽车边走去,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:“我们赶紧到医院去,小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,说不定这会是最后一面了……”

医生是这么说的,可能这就是最后一面了,所以才那么急着找她来。

汽车开得很快,汪启信是个性子很沉稳也很慢的人,但是却把汽车开到了最快。

她的腿都是发软的,几乎是走不动了,然后汪启信就这样半拖半挽着的把她往里面带了进去,他昨天晚上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会儿了,然后到了上班时间才去了顾慈的公司门口守着的,果然就看到了她一脸魂不守舍的去上班了。

“医生,我姥姥怎么样了?”顾慈的声音打着颤,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正飘过来似的,陌生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了。

“现在情况很不好,从片子上看来血管突然断裂造成了大面积的出血,你准备让病人动开颅手术吧?”医生拿出了拍的片子问顾慈,她完全看不懂但是也知道情况有多差。

“开颅那有恢复吗?”姥姥已经快要八十岁了,她哪里遭得起这个罪呢?要把她的头颅活生生的给打开。

“我们没有办法跟你说肯定的效果,只能是清除一下脑子里的淤血……”医生还在说着的时候,病房里的护士冲了出来:“高医生,病人的血钾已经降到最低了。”

医生的脸色不太好看的冲了进去,顾慈也跟着冲了进去,所有的仪器上的数据都显得着这个微弱到随时可以停止的生命迹像。

“病人自己没有任何的求 生意志,你们好好的说一下话吧。”医生看了看指标,叹了一口气,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的戏码,而今天似乎特别的悲切的感觉,病人家属的脸色比快要死去病人都要难看。

“姥姥,我是小慈,你怎么了?”顾慈走上前着半跪着,一手握住了姥姥的手,她的手指上来有一个灰白色的夹子住着,连着一条线,跳着微弱的信号:“你不要这么吓我,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?你喜欢吃的薯片我会给你再买的,你不要吓我……”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的掉了下来,她不是傻也不天真,她知道这一次可能真的是危险了。

“要切管吗?”医生的意思是要不要切开气管,因为姥姥的呼吸已经有点困难了。

“不要……”因为医生说到这句话时,姥姥似乎听得懂什么似的,本来还很柔软的的生下子僵了起来,把她捉得紧紧的,姥姥其实很多时间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的,喜欢吃零食,也喜欢干净漂亮的衣服,还怕痛,早几年生病的时候,连打针都是有些怕的,更何况要切开插个管子呢?她不要姥姥遭这种罪。

医生不敢明着说,但是顾慈也知道,已经是回天乏术了。

人都是要死的,只是这好突然,突然到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?

她以为在老人护理中心里,条件那么好,姥姥至少可以多话个几年的,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?

一直守着,她就那样跪在姥姥的面前一直拉着姥姥的手,感觉着她的手从还带着一点点温热慢慢变得冰冷,然后从柔软变得开始僵硬麻木起来,一旁的汪启信跑到了医院下面的小卖部里买了一个枕头,又冲到了楼上然后赶紧放到了她的膝盖下面,这天气也冷了,地板又硬,拉她起来不起来了她就是想跪着,所以他也不勉强她了,只能给她弄来这个枕头垫着不那么难受。

血钾掉到最低,其实就是已经宣布没救了,只是离开的时间有点折磨人,顾慈就那么跪着,从早上到晚上跪到站不起来的时候,姥姥的心跳终于从最微弱的起伏变成了一道直线,当在黑暗降临时那条直线平行着,响起的声音让顾慈觉得那就是整个世界都在哀号着,都在送别这位坚强伟大的母亲,姥姥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才隐忍下来照顾了她二十几年的,她真的累了应该好好的休息了。

要庆幸的是最后的这几个月里,她还是过得很开心的,天天吃好多零售,现在看起来脸色虽然很不好看,但是确实是比以前胖了一些的,只是好时光竟然这么的短,她在老人护理院里竟然呆不到一年,甚至连半年都没有。

她的脸贴在老人的手上,细细的摩娑着……

“你们是要拉回家去,还是直接从医院往殡仪馆呢?”过来个护士小声的问着,人已经没了,虽然说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医院规定,这床位是要马上腾出来的。

家?早就没有家了,那个房子已经被顾建中处理了,她就等着拿钱了,所以就只能从这里送到殡仪馆去火化了。

天色刚刚暗下来,她站都站不起来的被汪启信搀扶着,膝盖都已经麻木了,看着他们用小推车推走了姥姥时,顾慈踉踉跄跄的跟在了后面,眼泪一路的掉,在冰冷的地板上落出了一条痕迹来。

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呀,医院的下面有个附属的临时的殡仪馆,在夜里的时候显得特别的渗人,因为四处都是阴沉沉的。

“中间的房间是主厅,租一天是八千,有提供鲜花装饰,还有死者的仪容整理,当然只是简单的,要更好更仔细一点的另外 加两千,旁边的小房间是五千,没有鲜花,也不提供别的,你们要定哪个?”来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的胖子,脸色红通通的,与这殡仪馆的死气沉沉的样子,显得很是突兀。

“我要最好的,鲜花我要白色的海芋还有白色的百合。”顾慈看了一眼外面的地上水桶里放着好多白色的桔花,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用剩下来的,她不要这些花。

“你自己去买来,我们弄可以。”那种花都贵,自然没办法提供了:“还有,你们公墓选 好了吗?老人要直接下葬吗?”现在都是一条龙的服务了,看这女孩子似乎经济上不太愁,所以中年男人就把生意一起做了起来。

“我看中了西郊的陵园,我要两个位子在一起的……”本来她就想等姥姥去了以后把她妈妈一起下葬的,姥姥想了妈妈一辈子了,现在总算是可以在一起了。

“六平方的现在要二十四万,不然你可以要个四平方正的,大概十五万就可以拿下了。”中年男子一听到要两个,顿时眼睛都亮了:“我们包括给你做好了,用的是黑色大理石,最好的材料那种。”看来这个姑娘对她家里人孝顺也舍得使钱。

“就要六平方的,什么时候可以都弄好?”顾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,只是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了。

“你要停尸一天,还是要明天中午就去火化?停一天的是人举办追悼会,我们也有提供场地的,就在楼上,你需要吗?”中年人一面开始开着单据,一面用笔指了指楼上。

“不用了,我不开追悼会,你帮我安排就好。”姥姥在这城市里也就只有她了,开什么追悼会呢,不需要她只要把姥姥记在心里就行了。

“好……”开好了单子,拿给顾慈,算是一下整整将近五十万,顾慈也没有多看就淡淡的问了一句:“有刷卡机吗?”那么多钱她怎么去领现呢?

“我们做这个的,只能现钱。”中年男人咧开嘴笑了一下,显得丑陋无比。

“现在没有,明天一早我领给你,银行都关门了。”顾慈看着天色已经暗到了看不见光了,这个时候银行都下班了。

“没有关系。”这种钱跑不掉,中年男人继续笑着,然后开始招呼下一个生意,在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人,姥姥已经被送到了那个最大的房间里,地板有一点点脏可能是有人在地上烧过纸钱或者是什么的,顾慈转头对着汪启信说:“汪大哥,麻烦你去花店帮我买一些白色的鲜花,还要水桶跟拖把,抹布……”

汪启信点了点头,他是要赶紧出去一下,她今天一整天连粒米都没有吃,现在让她吃饭肯定是吃不下的,但是可以让她喝点饮料,就当是增加一点热量了。

一会儿给姥姥整理仪容的人来了,顾慈站在那里小声的嘱托着:“我姥姥很爱漂亮的,拜托你了……”

深深的鞠了一躬,好像是把头都低到了膝盖上似的,诚惶诚恐。

穿着黑衣服的年轻女子一言不发,一双苍白的手开始在老人的脸上涂涂抹抹的,不到半小时顾慈再看时,姥姥变得面色如生,好像不曾离开过似的。

真好看,顾慈的心好像被晃动着似的:”姥姥,你真好看……”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,泪如雨下。

一会儿,汪启信就买来了整车的白色花朵,还有顾慈要的卫生工具,他接了水一言不发的洗起了地板,顺便把几把椅子也给擦干净了:“小慈,坐下来休息一下,这个奶茶也是姥姥喜欢喝的,你就喝一点。”

顾慈接了过来,一口气喝了大半杯,温热的液体让她抽筋的胃舒服了一点,两个工作人员进来,开始布置起来,把那些她自己带来的鲜花围绕在了姥姥的身边,一切弄好了之后顾慈就坐在了一旁,安静的等着……

这是最后道别的时刻了,过了明天她就再也看不到姥姥了,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已经不在了。

“谢谢你,汪大哥。”现在也只能说声谢谢了,汪 启信并没有说什么,坐在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她只是看你生活得很好,也都放心去找你妈妈了,她在想自己的孩子,有一天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,小慈你要勇敢一点,像你妈妈,像你的姥姥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顾慈的声音飘散在了整个阴沉幽冷的空间里,带着一些凄凉,听起来让人无比心疼。

换上了白色的孝服,然后守到了天明,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
方正起来的时候,头是疼着的……